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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  耕读人家(科举)

叶桂文不说话了, 林蓁也不用等他回答,早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。正德皇帝胡闹了一辈子, 去年跑到江南游玩时失足落水, 从此一直身体欠佳,终于在这一年三月把自己的命折腾没了。他死了也就罢了,问题是他没有留下一子半女,剩下的人们可就犯了愁。按理说,应该是“父死子继, 兄终弟及”,可正德皇帝没有儿子,也没有亲弟弟,看来,如今皇位落在了他的堂弟, 自己曾经陪着读过两年书的那个少年身上。而正因如此, 自己如今的身份眼看着也水涨船高,成了众人重点扶持和栽培的对象。


猜到这个消息的林蓁, 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惊讶,但惊讶过后,他心中的感觉有点复杂。他脑海里闪现出了那张熟悉的脸,乍看之下波澜不惊, 对什么都有些漠然, 但细细端详后你就会发觉他双眸深处却总是闪动着点点精光……他很聪明, 但同时也很敏感很固执。京城里那些文武大臣应该会以为他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、容易摆布的孩子吧?林蓁替他们捏了把汗, 因为林蓁知道, 如果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的话,那么,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。而这件事情对于自己、对于大明朝到底是好还是坏,一时间他还真得难下论断。


事已至此,再琢磨这些也没有用,想想该如何应对才是关键。往好的方面想,新皇上年轻、天资过人,如果引导得当,他将会是一代英主。况且自己过去两年和他的朝夕相处,应该让他的性格有了些许的改变。现在该怎么办?最好是快点入朝做官,形势变了,他原先的计划也得调整调整。


林蓁想了想,先是对那两位老先生躬身一拜,道:“多谢二位好意,可你们也瞧见了,家父抱病,哥哥和我年纪尚小,母亲又不能抛头露面,且还有年幼的阿妹和年迈的阿妈要供养……”


这时,只见林老爹把手一挥,道:“这有什么?就你家中那几亩地,我叫族里的人帮你们种好就是。还有什么桑基鱼塘,孙员外也说了,都包在他的身上,叫你不必挂心,去县里好好读书,准备科考吧!”


这回,林蓁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,他拉着林毅斋,父子二人向林老爹、叶桂文,还有那两位县学里的先生拜了又拜,又拿出银子办置了一桌丰盛的酒菜,招待几人用过了饭,和他们说定,自己下个月就去县学读书。


傍晚,林蓁和林学把众人送到村头,回家路上经过孙家的宅子的时候,门吱呀一声打开,门口一个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,似乎在往这边张望。林蓁想,或许是月儿吧,回来之后事情繁忙,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和她奶奶呢。如今天色已晚,他不便登门拜访,于是就对那方向挥了挥手,默默站了一会儿,然后和哥哥林学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
回到家中,林蓁将程氏和林学叫到房里,把自己从兴王府带回来那个包裹打开,给他们一瞧,里面有不少这两年在兴王府兴王和世子赏赐他的东西。林蓁对他们道:“咱家虽然如今有些家财,但爹这个病不像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,哥哥年纪还轻,阿母你又要照顾阿爹,又要照顾小妹,这些东西你们收好,将来若是银子不够,就拿出一两样去换钱来花,我在县学里吃穿都有朝廷供给,你们不用为我打算。”


程氏流泪道:“二毛,你不必担心。你爹如今见你们回来,已经好得多了。这些东西我都替你放着,将来换了钱,给你娶一房好媳妇。”


林蓁摆摆手,道:“那些事往后再说吧,现在阿爹的病要紧。”


林学看了,也回到自己房里,抱来满满十几轴画卷。林蓁在兴王府待了几年,不再像以前那样看不出个好歹,多少也有了些鉴赏能力。他眼看林学打开两幅,那画中山水花鸟,实在是比兴王挂在府里的还要精彩传神。林蓁心中十分高兴,心想,自己的哥哥有这一技傍身,再加上张桂堂在外面为他寻找主顾,至少将来他应该不会再为吃穿发愁了吧。


这一切安排妥当,一家人各自回房入睡。林蓁环视着这间新屋,心里感觉还算踏实——一开始林毅斋的病让他心情颇为沉重,但他现在也想开了,天有不测风云,他们如今的情况已经大有改善,至少吃穿不愁,接下来,他就要为科举而全力冲刺了。


林蓁刚躺到床上,眼前那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黄色微光忽然开始跳动。大概是林蓁给家里安排的还算妥当,他的属性2升级了。林蓁一直惦记着这件事,他不知道属性2升级的时候,会不会也像属性1一样得到一个看看往事前尘的机会?他急忙一翻身坐起来,闭上双眼认真感受,果然,一幅幅生动的画面,在他的脑海深处如水一般不断往外汩汩流淌,很快就溢满了他眼前的整个空间。


他看到了自己生活过的那个熟悉而破旧的小院,有几只瘦弱的鸭子,却没见到番鸭,田地里的庄稼稀稀落落的,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鱼塘和桑树,反而越来越显得荒凉。他看到了林毅斋没精打采的下地干活,而自己和程氏忍饥挨饿等在家里。咦?他的哥哥呢?他在院里看了一圈,才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矮小瘦弱的林大毛,他蹲在一边一块块的垒石头,垒来垒去,自己跟他说话他也毫无反应。


就这样一幕幕相似的场景闪过,曾经发生的事又发生了,可结果却完全不同——来自宁王府的差人带走了林大毛——他甚至看到了林大毛之后的经历。他被领进了比兴王府更加金碧辉煌,门庭若市的宁王府,一位锦衣华服,仪态高贵的女子拉着他的手,颇为怜悯难过的叹了口气。从那之后,虽然他的生活是时时有人照料,但那些丫鬟小厮知道他头脑不甚清楚,动不动就趁王妃不注意欺负他,偷他屋里的东西,害的他常常独自落泪。


转眼间却又是一片冲天的火把照亮了夜幕,刀剑纷飞的江面上,方才那位端庄的妇人对另外几个容貌娇美的女子道:“王爷不听我言,平白惹起着一场祸端,残害百姓,误了天下的苍生,你我随着他享受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,如今也该偿还了!”说罢,她纵身一跳,跳入了黑沉沉的江水中!


剩下几人嘤嘤哭泣,有的也随着跳了进去,有的改装逃走,林大毛和另外两名少年一起被王妃的手下逼着跳进江水,那两人不识水性,很快丧命,只有林大毛顺着浮木,漂流到了一个小村子。只不过,在那个村子里,他的生活也没有好到哪儿去,因为来历不明,又有些呆傻,只得乞讨为生。


林大毛的画面忽然中断,林蓁眼前变成了自己的家,院子和房屋还是一样破旧不堪,林毅斋虽然没有患上这么沉重的病,但他屡试不第,又后悔送走了大毛,只得借酒消愁,而程氏更是整日担惊受怕,反而染上了个咳嗽的毛病,一说话就咳个不停。


林蓁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,他试图将想象中那一双眼睛闭上,却怎么也无法做到,于是他硬生生一使劲,愣是把那道黄光从自己脑海中挤了出去,就在最后一瞬,林大毛落水前惊慌的脸在他眼前闪过,他分明听见林大毛喊了一声:“阿母、阿弟……”


林蓁头晕脑胀的睁开眼睛,扶着床沿下了床,他走到院子里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,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。看着整洁宽敞的院落,崭新的几间房屋,重新扩建过的鸭寮,还有挂在粗壮的树枝上随风轻晃的莹儿的秋千……对了,在所见的画面中,他似乎根本就没有莹儿这个妹妹出生……他胸口原本在隐隐作痛,这时忽然又涌上了一阵暖流……堵塞在胸间的冰块仿佛瞬间融化——脑海中看见的一切让他太难过了,可是,正因如此,他才对眼前所拥有的东西格外珍惜。


正当林蓁想的出神的时候,主屋的门轻轻推开,程氏缓步走了出来,她脸上挂着泪痕,似乎也有什么心事。林蓁望着她走到自己跟前坐下,小声问自己道:“二毛,你走那年……宁王……宁王反了……你可知道王妃她老人家的下落?”


林蓁刚才在脑海中看过的一幕涌了上来,其实,他在兴王府里也听说了这件事,甚至内容还更详细些。他压低声音,对程氏道:“王妃她……投水自尽了。”


程氏一听,又开始抽泣,道:“王妃着实是个好人,当时我在王府中受了那奇耻大辱,多亏是她老人家背着王爷给我银两,派人将我送回家来,不然……不然哪里能有你和莹儿呢?”


林蓁点点头,又劝她道:“阿母你不必为此太过悲伤,我在兴王府中听说宁王最后也有所醒悟,嘱咐那将他擒住的王太守厚葬王妃,王太守已经依礼将王妃在江边好好安葬了。”


程氏听了这话,才略略宽心了些。又道:“唉,只是那宁王毕竟是你阿兄的……”


林蓁赶紧伸手将程氏的嘴一捂,格外严肃的嘱咐她道:“阿母啊,从今天起,无论是人前人后,家里家外,你是万万不能提起这话的,就是睡梦里也不能露出半句!当今皇上可不是个大度的人,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若是这事情传到他耳朵里,那么咱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就都难保了!”


程氏吓了一跳,使劲点了好几下头,道:“我明白,我记下了。”


林蓁知道程氏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,也比较知道大体,就不再吓她,而是将她搀起来,道:“阿母,不早了,你回去歇着吧。”


程氏拉着林蓁的手,有些担忧地问:“那世子……我是说当今皇上,果真这么不好相处么?你在王府这些年没受什么罪吧?”林蓁赶紧摇头,道:“没有,没有。”程氏本来也不感兴趣这些朝局变化,只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林蓁半天,嘱咐了一番到海阳后他的饮食起居上要注意的地方,快到三更天,母子两个才各自回了房中睡下。


又过了几日,到了该启程的时候,几乎全村上下都来为林蓁送行。甚至程氏带着莹儿也随着人们一起来到了村头。莹儿如今五岁,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,圆圆胖胖的小脸,一对乌黑的瞳仁闪闪发亮。林蓁有些后悔这趟回来没有多跟自己的妹妹相处些时日,不过毕竟现在家里好多了,莹儿也不用再受那忍饥挨饿的苦。自己这次远行,不就是为了给他们挣来更好的生活么?他抬手抹去莹儿脸上的泪水,道:“乖乖听阿母、阿妈的话,到时候二哥带你去海阳县城里玩!”


莹儿使劲点了点头,随程氏往后退去。这时,林老爹唤开人群,请出了一位陌生的年轻人。原来因为林毅斋病体沉重不能随林蓁同去,林学也要留在家中帮程氏打理家业,林老爹便找了临县一名姓翁的秀才带林蓁去县学报道。林蓁一瞧这位翁秀才,大约二十上下,脸颊窄瘦,两道高高挑起的的剑眉,眼睛炯炯有神,虽是带着几分书生的斯文气,但却更像他在兴王府里见过的那些侍卫,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勃,气度不凡。林蓁心中对此人好感顿生,等送别的众人散去之后,便主动和他攀谈起来。那秀才一开口,倒是和气的很,他看林蓁年纪还小,笑吟吟的答道:“我姓翁,名万达,字仁夫,是揭阳县人,在咱们潮安府的府学里读书。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,我倒是知道你呢!”


林蓁一琢磨,自己和这位翁秀才没交集啊,等等,他忽然记起之前月儿的话,问道:“翁兄娶的是不是沙溪镇西林村孙员外的大女儿孙婉华呀?”


翁万达笑道:“正是。我那内人有个小妹,特别机灵可爱,整日和她两个姐姐提起你这个山都乡的神童。如今你果真被举荐入县学了,我是一点也不意外。等到了海阳,你若有什么需要,尽管来府学找我!”


林蓁谢过了他,感叹道:“哎,上一次去海阳,还是两年多前的事情,想不到呀,这一转眼,发生了这么多大事……宁王叛乱,先皇驾崩,兴王即位……咱们作为读书人,最期望的就是天下大治,国泰民安,老百姓不再受这些折腾,能早早过上平静富足的日子……”


翁万达听了,却愤愤的长叹了口气,道:“如今这海阳县,可不像从前那般安宁了!你不知道,就从两三年前开始,那些什么佛郎机人贿赂了镇守广东的太监,还跑到京城朝见了先皇,把个什么阉人叫做亚三的留在先皇身边供他取乐。正因为有了先皇的庇护,这几年,佛郎机人在咱们这沿海一带烧杀抢掠,拐卖人口,无恶不作,还占了个岛广筑堡垒,修建工事,你说,在咱们大明的土地上,他们这是要做什么?!若是新登基的这位皇上圣明,就赶紧派兵把他们通通赶走,我翁某虽然是个书生,但也愿意出一臂之力!”


林蓁听了,心中愕然,当时在李知县和薛大人面前,他戳破了佛郎机人冒充满剌加人的阴谋,本以为他们会被就此赶出明朝的海域,谁想到,他们居然买通宦官,在广东各地合法的住了下来。还好,上次由于他在县衙里的义举,他的属性1和属性4都升级了。对于属性1,林蓁提出的希望是学一些基本的葡萄牙语。而对于属性4,他心中了然,知道这属性可以让他认识到更广阔的世界,便提出要看一看当今各个国家的局势。


有了这些知识,他坚信,自己虽然不能马上动手把葡萄牙人赶走,但也有了足够的资本和他们较量较量。眼前这位翁秀才显然也是位能人志士,林蓁愿意和他分享自己从系统那里学到的东西,于是,他对翁万达说道:“翁兄所言不错,可是你有没有想过,把他们赶走之后,咱们大明朝该怎么办?是紧守国门,坚决不和他们来往吗?”


翁万达闻言一愣,道:“这个……似乎也有些不妥……俗话说‘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’,咱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,这着实让人不安呐!”


林蓁赞许的点了点头,道:“翁兄有所不知,小弟在兴王府中,曾经观览过一本奇书,说的是这世界诸国之事,你若是感兴趣,咱们这一路上我就给翁兄讲讲,就算是排解一下旅途的乏闷,如何?”


翁万达自然知道林蓁在兴王府做了两年多陪读,他不顾林蓁比他小了十几岁,对林蓁打了个躬,道:“愿意请教。”


林蓁赶紧道了声不敢当,然后,两人一边慢慢往前走,林蓁一边开口讲道:“翁兄你可知道,那佛郎机人是从哪里来的?”


翁万达:“……呃……这个……莫非是从《山海经》中所记载的鸟鼠同穴山那里来的……?”


林蓁摇摇头,停下脚步大致在地上画了一画,然后指着其中一块地方道:“欧洲,他们是从这块叫欧洲的土地上来的。他们到咱们大明来的商路本来一共有三条,不过如今他们已经制造出了能远航的船只,靠着从咱们中国流传过去的司南(指南针),开辟了新航道,能从海上航行到咱们大明来了……”


一路上,两人边走边说,林蓁所言令翁万达惊异不已,然而,亲眼见过葡萄牙人停靠在岸边那庞大的帆船的他,一点也没有怀疑林蓁的话的真实性。两人来到海阳的时候,翁万达感慨万千,道:“听君一席话,胜过我翁某过去读了这二十几年的书!我先送你到县学安顿下,等过几日,我再去县学里寻你,听你把这什么‘航海大发现’讲完。”


将林蓁送到县学门口,两人道别之后,林蓁刚转头想走,翁万达忽然又把他叫住,对他说道:“我有个好友,姓陈名一松,字宗岩,也是你们海阳县人,他和我是两个同年——我们都是弘治十一年生的,又都是正德十四年中的秀才。你待会儿瞧见一名个子高高瘦瘦,斯文白净的秀才,十有八九就是他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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