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2章
小孩子嗜睡，一向爱干净的洛书连嘴角的酱汁都来不及擦，抱着被啃空了的龙虾钳子便沉沉睡去，二零八八拿抱过洛书，用温毛巾擦过他的面颊，洛书无意识地哼唧两声，把脸埋在二零八八的怀里。
一桌子的饭菜已经被清扫一空，不得不说二零八八的手艺确实了得，虽然只是做了一对大龙虾，却生生盖过了一桌子的好菜，即使有尝个新奇的加成。
只是没曾想，洛书心心念的大龙虾，最后却只吃了一只钳子。
二零八八抱着洛书，示意先回房间，冉星辰欲言又止，方尚清沉吟一瞬，道：“师爹，我们想问一下师父的事情。”
二零八八低头看了一眼洛书，又看向他们，洛书的这一群徒弟说起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。
他将洛书向上托了托，又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
……
方尚清坐于次位，其余几人依次列坐，方才席上的一片轻松已经不见踪影。这几人的身份拿出去，随便是谁都称得上一句“如雷贯耳”，如今齐齐坐在一桌，具是面容严肃，若是有谁误入此间，恐要以为出现了什么足以毁灭武林与朝廷的大事。
二零八八一入大厅，看见的就是这么这么一幅画面，不由得一愣。
他看向唯一空余的位置，走了过去。
这是第一次，二零八八与洛书的徒儿们，在洛书不在场的时候对话。
二零八八第一次，不是陪伴在洛书的身边，几人看见他，都有些怔愣。
洛书的外貌并不是有攻击性的，他周身的气息，大概得益于和徒儿们的相处，像是水或是风，柔柔地包裹着他周围的人，不会遮掩了谁的味道，也不会被人忽略。但是二零八八与洛书站在一起时，却常常被掩盖，让人失去对他的印象。
然而今日，当二零八八坐到首位上时，几人却齐齐浑身一冷。
不是来自于生理上的寒冷，也不是对什么的恐惧，更像山林中突有龙临，生活在山林中的小动物，即使知道这条龙对自己并无恶意，甚至有善意，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战栗。
他身上那种难以捉摸的气息太过于凌厉，以至于几人几乎要忽略了二零八八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容颜。
只要是人，就是有残缺的，就不可能是完美的，完美的事物，只能是经过人手万般琢磨的死物，或是神。
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二零八八的系统隐藏保护作用，却依旧隐约明白了什么。
他们这位来历莫测的师爹，不是什么无名之辈，他是一把绝世凶器，寒光湛湛，一日出鞘，必然血洗九州。
还好，这柄凶器套着剑鞘。
二零八八不知道自己的防火墙对这几个孩子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，只是看向了几人，对于他们想问什么，他能猜的大概，而这大概的回答，他也早有定夺。
方尚清是大师兄，在平日里几人打打闹闹，然而遇到正事，几人却比谁都要更遵守江湖上的那些成俗约定，这种场合，依旧是方尚清第一个开的口。
“师爹，”虽然才知道不久，不过叫起来却自然得很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有猜测的原因，“师父有没有事情？”
“《九生神功》传说的境界，究竟存不存在？”
二零八八看着几人，点点头，“自然是存在的。”
他说的如此笃定，让几人瞬间失去了那一丝质疑。
百骨知直了直身子，眉头微皱：“师父的体型转化速度是不是失衡了？”
二零八八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，“公子乃武学奇才，转化的速度比古籍上要快许多。自古以来，按照古籍速度进行转化的，反而都没有留下姓名。”
百骨知微微松了口气，又心里一紧。
也就是说，师父现在走的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？
子车痕与子车筹对视一眼，子车痕问道：“师父这样频繁的体型转换，会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？或是……损伤寿命？”
二零八八一瞬有些失神，他想起洛书蜷缩在他的怀里，脸上额头尽是冷汗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明明吃了那么多大补的东西，身体却依然过分地纤薄了，让他担心，会不会一用力就断掉。
“自然……是不会的。”二零八八敛了神色，无人察觉，“九生神功是一部强身功法，置之于死地而后生，每一次体型转换都会锤炼自身。”
“至于寿命，寿命与内力相关，内力越强，寿命越长，九生神功每次体型转换，内力都会提升一大截，比寻常的修炼功法更快。”
否则洛书也不会用仅仅几十年的时间，就放眼江湖罕有敌手。
各个门派的总有那么几位老怪级别的人物，却依旧敌不过洛书。
没有瓶颈，也不需要奇珍异宝来帮助修炼，不需要夺取资源，也不必去厮杀锤炼杀气。
怎么可能不快。
都是用修炼者一次次接近死亡，全身筋骨肌肉被寸寸碾碎重塑，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逍遥换来的。
怎么可能不快。
二零八八笑了笑，却没有丝毫暖意。
兰追看着二零八八，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面具，因为用力，指节微微发白。
“转换时间变短，师父难受的时间会不会更长？”
兰追的话一出，几人都沉默了下来。
不是不知道师父会进行体型转化，不是不知道体型转换会痛，但是每次都会躲着他们，若不是这次发作太快，洛书几乎是在一瞬间没了意识，恐怕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师父的转换竟然会这么痛苦。
他们修炼的是同一种内力，但却不是九生，洛书那一幅把命都给出去的样子，没人会怀疑洛书藏私。
若说是藏私，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，但是洛书不行。
但是就是这样，反而让他们越发心惊。
这功法太诡异，到底需要什么作为代价？
二零八八心知这样的回答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，却依旧道：“不会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正是因为转换时间短，身体已经适应，所以才更不会疼。”
这话说得，他自己都不信。
他突然想起主系统，说起来，如果按照人类的说法，他应该是主系统的孩子。
主系统恐怕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，他创造的系统，应当是永远严肃的系统，居然会说谎。
二零八八的话说完，几人便安静了下来，似乎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了。
二零八八便点头示意，起身回房。
这样说对他们是好的吗？
二零八八想起洛书曾说给他的那些故事，那些善意的谎言，他觉得现在的情况，倒是和父母身体出了事，选择不告诉孩子很像。
当时洛书是怎么说的呢？
【我？我啊……我觉得告诉孩子好些，已经懂事的年纪，被这样瞒着，如果有一天知道了，会很难过吧？别总把他们当孩子啊，其实遇到这种情况，他们有时会比大人更可靠。】
洛书说起这话的时候，不知想起了什么，带着淡淡的笑意，恍惚间让人闻到了淡淡的百合香气。
二零八八看着床上睡成一团的洛书，坐在床边，像是感受到了二零八八的到来，洛书的身子动了动，手指张合着，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二零八八将手递过去，洛书紧紧抓住二零八八的食指和中指，咕哝一声，呼吸重新变得绵长，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粉红，唇上作为掩盖的口脂已经被卸掉，露出来的唇色苍白，让人心惊。
二零八八将帕子沾了些许水，将洛书有些干裂的嘴唇一点点浸湿，被洛书握着的手一点点收紧，直到将他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中。
“洛书。”
二零八八从来没打算说谎，也没打算隐瞒些什么。
他说到的，一定都会做到。
所以他说给方尚清几人的，都是真的。
【虽然话是这么说，不过我有了小清清他们几个之后，倒是能体会这么做的父母的心思。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，我啊……】
洛书想了想，又笑着摇了摇头。
【还是不要有那么一天了吧。】
二零八八也觉得。
还是不要有那么一天了吧。
所以他说的都会是真的。
……
二零八八走后，七人静默了片刻，一一直低着头不曾说话的曲青邪突然道：“有些不对。”
兰追看过去，低声问道：“师兄何出此言？”
曲青邪沉默了一会，摇了摇头。
好像全是假的，又好像全是真的。
百骨知也点了点头，“感觉哪里不对，但是又说不上来。”
方尚清看着沉思的师弟们，轻轻叹了口气，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，笑问道：“那又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迎着几人的视线，方尚清重复道：“那也没什么关系。”
他用茶杯的盖子拨开上面茶叶的浮沫，笑意如夹杂着松木青草气息的风。
“你们看师爹的样子，如果师父有事，恐怕会是第一个行动的。”
师爹哪怕是豁上自己，也不会让师父有事的。
所以方才师爹说的话，每一句都会是真的。
＊＊＊
晨光熹微。
洛书打了个呵欠，坐在床上怔愣了一会。
二零八八侧头问道：“以宿主现在的体型，还未到起床时间，要不要再睡一会？”
洛书摸摸脑袋，诧异道：“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困。”
以前小孩子的体型，明明根本起不来床，甚至每日早晨的训练都需要二零八八拖起来。
二零八八心里一紧，打开身体界面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只是肾上腺素水平略高。
大概是昨天还没有彻底缓过来。
洛书扭了扭身子，“睡不着了，起来吧，昨天有很多想问小清清的都没问。”
说着洛书的肚子突然“咕噜”叫了一声，洛书淡定自若地把手放到肚子上，“……再吃点东西。”
他期待地看向二零八八，二零八八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，“三餐就和宫里的吃食，做了些点心，先垫垫肚子。”
洛书闻言眼前一亮，利落地起身下床。
……
完成了每日的晨练，洛书也和体内新增的内力熟悉了许多，他就着茶水，慢悠悠地吃着点心，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地面，乱七八糟地晃来晃去。
洛书今日起得实在是有些早了，在加之昨日的事情太多，大家都很累，以至于直到洛书将训练完成，也不见人影。
“小八，咱们出去逛逛？”
二零八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，只是在出门的姿势上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。皇宫里走一圈全是人，洛书虽然自认为脸皮已经磨砺得相当厚实，也不代表可以接受自己被一路抱着走过去，既是现在是三岁小孩子的体型。
然而走了不出几米，洛书就认命得伸出双手，示意二零八八把他抱起来。
——没办法，内力再怎么高，现在还是三岁孩子的体型，一双小短腿对上二零八八的大长腿，简直毫无还手之力，二零八八的一步顶上他连跑带颠的三四步，总不能走个路还用轻功。
洛书把脸埋在二零八八身上，只不过纠结了三秒，就把羞耻心丢到了九霄云外去，甚至还拿出了一包糕点慢悠悠地啃，反正他现在就是孩子的体型，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～
冉星辰给了洛书一块腰牌，见腰牌如见圣上，故而皇宫于洛书而言，无处不可去，但是说实在的，皇宫中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，那御花园中的花倒是不错，但是洛书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惜花之人，眼里没有“我花开后百花杀”，亦或是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之类的意境，只有桃花糕、鲜花饼、莲子羹……还是不要去糟蹋漂亮的花花们了。
洛书趴在二零八八肩上感叹，无怪乎前世的后宫一群乱七八糟的事情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绝对是太闲。
“现在这个时间，小三子应该正忙着吧？小清清他们太累了，先不叫了……算了，小八，咱们还是直接去御膳房吧。”
洛书摸摸鼻子，想起冉苍，心道这货果然是个混账，宫里随便他玩都他都觉得无聊，更不要说将老宁关在方寸之地。
二零八八应和一声转身，这时却听见了一声动物的低吼。
“什么声音？”
二零八八点出地图，道：“从声音穿来的方向，应该是异兽园。”
“宿主，要不要过去看看？”
洛书正是闲得无聊，自然点头，二零八八上身不摇不动却行得飞快，看似是迈出短短一步，却眨眼间已行去数尺。
不过几个呼吸间，便到了异兽园。
洛书喜欢毛茸茸的东西，因此来到皇宫的第一天就被冉星辰带着过去看过了，但是里面的异兽在洛书看来，其实也不过是些中原罕见动物，或是患了白化病的兽类，虽然也可爱，却与那“异兽”差了不少。
冉苍不喜欢动物，不过喜欢这些“祥瑞”，不论是周边小国的供奉，还是大臣民家献上来的，都被安置在了这里。
洛书奇怪的是，上次这里明明极为热闹，无论是鸟鸣还是兽吼，彼此交错着，一片向荣，今日却安静得诡异，就连虫鸣都不曾听见，只能听见二零八八踏在草地上的沙沙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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