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做饭
等到闻泽曦陪他收拾好东西, 打了个车往出租屋的方向开去时，纪北才悠悠地反应过来。
“闻哥, ”他在车上疑惑地问，“你不回去吗？”
闻泽曦规规矩矩地靠着车座椅，完全看不出一点一小时前他把人亲到差点站不直的端倪：“没事，不急。”
纪北当然想问的不止这个，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。
而且要是不知道他是谁还好, 自从知道了他就是儿时的那个人后，纪北总不免会想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孤独背影。
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？
哪怕对方现在看上去是那么优秀，但他还是很担心。
当时他那个性子……在跟自己分开之后，会不会过得不开心？
纪北收回视线, 又压下争先恐后涌上来的那些好奇心。
如果有必要的话, 闻泽曦会对自己说的吧。
他只想知道闻泽曦想让自己知道的。
纪北于是没有多言，只是答了一句“好”。
纪北租的是一间虽然不大, 但无论地理位置还是采光布置都很不错的屋子，他一直认为自己能租到这间房子，一是房东阿姨心好，二是他运气实在太好。
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, 纪北把衣服叠好塞进小行李箱，又把书一股脑装好，本来想就这么走了，结果还是没舍得那两件礼物，最后闻泽曦拖着他的行李箱，纪北则抱着之前的签名篮球和xbox, 小心翼翼地上楼，生怕磕着碰着。
跟自己想的不一样，他本已做好好好收拾一下的打算，结果打开了门，发现屋子整洁清爽，窗明几净，像是刚打扫过。
纪北很惊喜，先是谨慎地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件礼物放回房间，再从闻泽曦手上接过行李箱，这才往厨房和浴室那边走过去。
先去了浴室，纪北试探着打开花洒，过了一会儿，有温热的水流出来，完美。
同样令他高兴的是，厨房也收拾过了，厨具一应俱全。
他的心里开始默默感激房东阿姨，越发觉得自己能以这个价格租到这样的房子，简直是撞了大运了。
趁他还在兴高采烈地在屋子里检阅，坐在沙发上的闻泽曦看着正在对着冰箱思考什么的纪北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，上面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。
“小少爷，我走之前特地把屋子收拾干净了，您朋友放假过来的时候就不用再整理了。家具厨卫也都检查过了，没有问题。”
厨房里那个身影看上去还很兴奋，闻泽曦也跟着笑了笑，打字回复：“嗯，知道了，谢谢阿姨。”
手机又震了两下，大抵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的内容。
“都说了多少次谢了，不用谢的，照顾你这几年也没能为你做什么，况且这房子我确实也不住了。”
“说来也是巧，我当时出租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您的朋友。”
闻泽曦草草看了一眼，没回，收起手机往厨房走。
纪北其实也就这么一说，他只是纯粹舍不得闻泽曦走，想跟他多待一会儿，但现在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，这房子也没什么娱乐的，一时间他还有点尴尬。
正犹豫着，他余光看见闻泽曦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闻泽曦看他盯了半天冰箱，笑着问。
虽然屋子是收拾干净的，但冰箱里确实没什么东西，纪北想起之前跟闻泽曦说的保证，心一横，决定这样能多留一会儿闻泽曦：“要不闻哥，你不嫌弃的话……就跟我刚才说的，我做饭给你吃？”
其实纪北有点不自信，但既然话已经出了口不能收回，干脆强化一下：“我觉得我做饭还行！每个假期我都做的，菲菲和许阔他们几个吃了都说好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又害怕万一自己露一手真的失败了，还打了个补丁，“哦当然，一个学期没做了可能有点……手生。”
“可以吗？试试？”纪北充满期待地看着他，“要是你同意我现在就去买菜，要是不喜欢……我们也可以去下楼找吃的，我都行！”
闻泽曦看见少年眼里流出的光太过耀眼，心里的喜爱怎么也抑制不住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：“好啊。现在去买？”
见闻泽曦答应了，纪北雀跃道：“好！闻哥你有什么忌口吗？”
刚说完，纪北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一样，连忙遮过去：“啊，我嘴瓢了，我知道你不辣。除了辣椒还有什么不吃吗？猪肉、牛肉、羊肉、鸡肉、生蚝、鱼，你更喜欢哪个？”
“青菜吃的多吗？油麦菜喜欢吗？”
“要不等会儿去买个螃蟹来蒸，哎，不过不知道能不能买到……”
“对了，还可以做……”
第一次见到自己连话都不愿意好好说的少年，现在正絮絮叨叨地一件一件食材地问他，生怕做出的东西自己会不喜欢。
闻泽曦温声打断他：“我都可以。你煮碗面都行。”
“煮面怎么行！不够排面！对哦你生日的时候倒是可以帮你煮个。”纪北急忙否定了闻泽曦的煮碗面随便对付的计划，抬脚就要出门，“那这样，你在这里等我，我去买菜。”
“一起吧。”闻泽曦道。
“诶？可是……”纪北想说，这附近的那家菜场有点乱，总怕闻泽曦不喜欢。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，自己便没拒绝，“行，那走吧，我们去超市看看。”
“到时候买什么你也好决定。”
他朝闻泽曦眨眨眼睛，抓起他的手，语气里有喜悦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：“第一次给……男朋友做饭，哈哈。”
回应他的是微微用力的掌心的温度。
纪北到底还是让闻泽曦跟自己去了超市，他绕了半天，选了不算太近但规模不小的一家，两人一起推着购物车进去了。
还没到生鲜区，纪北说到底还算半个孩子，没忍住在零食区逛了一会儿：“这个可以买一点囤着。这个也要。哦，对，菲菲爱吃这个的，差点忘了……闻哥，你要不要也买点什么？”
闻泽曦看着他，随便扔了两包零食进去，然后就继续跟他推着购物车走，闻泽曦落后了他两步，走得慢了一点。
明明是两个还在读书的少年，逛超市的时候，闻泽曦也生出一点温馨的居家感来。
纪北又走到冷藏食品区，兴致勃勃地拽了一下闻泽曦的袖子，指着冷藏柜里的黄油块和淡奶油奶酪对他说：“其实我之前有考虑过要不要买个烤箱，菲菲爱吃蛋糕，可是这种东西，材料总是把握不好量，加上那段时间钱比较拮据，她也懂事，就一直劝我别买，说浪费钱，其实我知道她肯定是想吃的，要不等过段时间还是……”
纪北话说一半卡住了。
他现在的经济来源还来自于他那个总见不到面的母亲，那个醉鬼还躺在医院里，治疗费还是闻泽曦帮忙垫了一部分的，又哪里有闲钱买这些七七八八的工具和材料。
“哎，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像是掩饰尴尬一样，想换个话题，“算了算了，还是先不看这个了。”
然而闻泽曦却开了口：“我也喜欢吃蛋糕。”
“你？”纪北回想了一下，他家闻哥好像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零食啊？难道是他记错了？
“嗯，要不你还是考虑做一下，烤箱钱算我的。”
纪北还是捕捉到了闻泽曦话里的意思：“闻哥你不用这么……帮我的。”
你这么好，我该怎么爱你呢。
纪北又嘟嘟囔囔了一句：“……而且搞得我像是，像是被包养了一样。”
少年本来就口无遮拦，他也没具体弄明白这词的意思，倒是听见闻泽曦忽然笑出了声。
他还在疑惑，正准备抬眼看过去，就见闻泽曦骤然凑近，声音里有浓浓的笑意，他贴近纪北的耳朵，小声问：“你再说一遍，像什么一样？”
“啊？”因为闻泽曦的突然靠近，声音震得他耳朵麻麻的，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，下意识重复道：“包，包养啊……”
“行，挺好。”对方听见了满意答复后欣然点点头，“那我明天就去订个烤箱，然后就赖在你家不走了，”
纪北：“……”
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。
他说包养完全就是嘴瓢！他的原意是不要让闻哥多花钱啊！
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恨铁不成钢，但毕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，也只能生自己的闷气，于是他对心里的自己翻了个白眼，决定离开冷藏柜，认认真真去挑选今晚晚饭的食材。
闻泽曦看着他气鼓鼓推着车，却还在仔仔细细检查各种蔬菜和肉类的标签的背影，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。
方才那一点几不可见的温馨感，又悄悄地开始滋长。
天知道他多久没有这种感受了。
自从纪北走之后。
儿时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，父亲并未放在心上，即使后来不善言辞的小闻泽曦努力地想向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，告诉父亲，不应该责怪他。
也是那个时候自己才知道，原来自己对辣椒，是会过敏的。
在不知道第几次他敲开了父亲的房间门，第几次执拗地告诉他，那个哥哥一直对自己很好，您不应该这样严厉地指责他，他并没有任何错。
后来他父亲烦了，言辞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：“行了行了，那就按你说的，等爸爸有了时间去跟你说的那个小孩道歉。”
闻泽曦这才罢休。
当然，那时的他不知道。
大人是永远不会有错的，何况是要向一个小孩子道歉呢。
于是他最终等了很久，父亲也只是含糊地敷衍过去。
他心想，可惜了，北北哥哥到最后都没等到一个道歉。
后来的日子，闻泽曦其实不太想去回忆。
父亲对他的孤僻并不放在心上，觉得这是小孩子接触的东西少了，以后长大了就会好些。
之前的那个保姆肯定是不能要了，闻父重新换了个胆小怯懦的新保姆，把自己儿子盯得死死的，再也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。
然后认为应该让自己儿子多去接触接触人，便又不由分说地带着他换了一所学校，正式开始上学。
他对闻泽曦说，你只需要优秀，只要你优秀，提什么要求，爸爸都会满足你。
却永远也不会问，你真正需要什么。
闻泽曦沉默寡言的性子一直持续到了小学毕业。
他一直是那所贵族学校里最优秀却也最孤僻的孩子。
直到升入中学，之前那段不好的记忆又翻了上来。
上了初中，孩子们的攀比心也上来了，也开始有了嫉妒和眼红这种情绪，面对一个不爱说话，却生得比自己都好，成绩也比自己好上一大截，还总不与人亲近的人，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，最终发展到了后来的排斥、厌恶。
他们想看到，这个一直寡言的人，在自己“善意的提醒”下，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。
哦，之前还听他跟生活老师提过，自己辣椒过敏。
某一天，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们终于找到机会，想找那个优等生“说说理”。
一开始的计划都还算顺利，可当自己这方拿出辣椒水这种东西时，那个本来被欺负到不能反抗的优等生，却突然间开始剧烈挣扎，硬是使出了三个人都按不住的力道。
“快！别让他反抗！”为首的孩子有点急，开始指挥另外几个孩子，想继续这一场霸凌。
可方才那个还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孩子，此刻竟然奋力挣开了几人的桎梏，然后直冲向手里拿着辣椒水的孩子，不管不顾地用力撞上去，使出了浑身的劲儿。
后来，原本计划修理一下闻泽曦的几人，反而被闻泽曦揍到鼻青脸肿，每人身上都溅上了辛辣的辣椒水。
那个优等生扔掉空瓶，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环视他们，说道：“原来你们辣椒不过敏啊，真可惜。”
他站起来，再也没看他们一眼，径自走了。
只剩一句话留在风里。
“北北哥哥，你看，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。”
这事儿说大也大小也小，闻泽曦的父亲也确实如他所说，只要他优秀，这些事都不算事，最后在他的手腕下，不了了之。
而闻泽曦一人揍趴了四个孩子的事也在学校不胫而走，大家纷纷表示，原来这人不仅看上去冷漠寡言，还凶得很。
闻泽曦倒是没太在意这些留言，不仅如此，还愈发地注重起锻炼来，从前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小孩子，也逐渐变成了学校里没人敢惹的存在。
闻泽曦那时候时常想，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哥哥，现在还好吗。
他还会想起他曾说过的话。
“——不说话，是会被人欺负的。”
“——不过没关系，跟了我，以后就都好了。”
“——但被欺负了一定要学会反抗！让别人知道厉害，就不大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——对，像我现在这样就很厉害，快，再叫一声哥哥。”
“——你怎么比我还矮啊？”
他想说，现在自己长高了，你可以不用担心地叨叨我会被人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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